沧雨

Gelato（下）

檀木晓唐罐:

（五）

上次Gelato店偶遇之后，我越发讨厌吴世勋了。

原因很简单，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发狗粮且蔑视单身狗的生物，就应该被拉出去接受fff团的末日审判。

所以当开学之后的某天，在学院楼门口看到坐在阴影里的这个人时，我猜我脸上的表情应该有点纠结。

一面想着“啧又来不遵守动物保护法地虐狗了吗”，一面又想着“唉又来自信满满地等着被我们Issing同学虐吗”。

吴世勋似乎一眼就看出我一言难尽的既想看好戏又不想被塞狗粮的状态，翘起凉薄嘴角，也没说什么，只把手里那包装很好的手工袋递过来。

我：？？？

“拿着，”他不耐，扯过我的胳膊，把袋子挂到上面去，“进了教室就给他。”

…我当然没蠢到会认为这个“他”是除了张艺兴之外的别的谁。

我用手摸了摸袋子，里面像是上下两个餐盒之类的东西，“干嘛不自己给？”

一向粘人粘的跟牛皮糖似的，怎么就主动舍弃这么好的表现机会？

“……”对方似乎很想翻白眼，估计下一秒想到还有事求我帮忙，硬生生忍住了，声音别别扭扭，很不情愿说的样子，“语言测试没过。”

“…啊？”

“之前的意大利语考试没过，语言还得接着读，他生气了。”吴世勋皱着眉，有点恼羞成怒，“你满意了？”

原来是太学渣，惹张艺兴怒了。

我拼命忍下幸灾乐祸表情，暗想就按照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课方式，临时抱佛脚能奏效的话才是有鬼。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毕竟我自己在意大利语的习得上也是笨的一逼，于是赶忙提了提袋子岔开话题，“这里面是什么？”

“粥和小菜。”吴世勋依旧有点羞恼，但跟刚刚似乎又不是同一种的羞恼，“他最近忙项目睡得晚，常常不吃早饭就来uni...对胃不好。”

唔...我这才想起，这学期一开始，张艺兴就因为优异的成绩和亮眼的作品被一个大牛教授选中，跟着一起做下季度时尚展的项目，最近确实也是常忙的不见人影。

吴世勋这也真是有心了......心里轻叹一声，又一瞬间醍醐灌顶般想到对面这人羞恼的可能原因，“这是你自己做的？”

“…不然呢。净说废话。”

他果然更恼怒，耳朵有一点微红，看上去满是不太想承认又很骄傲承认的纠结。

在这边要找一份清粥小菜的早饭，除了到离学区有些距离的中国城，自己做也委实要费上一些功夫。

米要选好，熬粥的时间也要有所把握。

何况还要一大早就起来做，为了保证送到时微暖的温度。

这个人对张艺兴，真的是很温柔的啊。

（六）

女人都是情绪多变且极易心软的生物，我也…当然…咳咳…不例外。

也不能说善变心软啦，我只是着实被吴世勋的用心感动了一下。

于是，在把手工袋神神秘秘地递给进了教室的张艺兴后，我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压低声音开始施展“锦上添花”技能，“听说这粥和小菜都是吴世勋早起做的呀，在这还会做中餐肯下厨的小年轻不多了...而且他眼睛底下那黑眼圈哦，啧啧，也不知道是多早起来的......”

说了半天，也没见张艺兴有什么反应。我疑心是不是废话太多，烘托的太过，正想着干净利落地结束这段侧面赞美，就听见张同学微低的声音。

“他不会做饭。”

“对啊对啊，他...哎？”

我一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突兀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张艺兴对着这一侧的左耳朵已经红了，从耳廓红到耳垂，那叫一个绯色动人。

我霎时间明白过来了。

这尼玛是在说，吴世勋不会做饭，为了他现学的熬粥做小菜呀！

……为森么我一片好心，帮忙送饭又说好话，到头来还是要被喂狗粮…

我不服......

怀揣着不能让这对狗男男光虐我的恶意心态，我终于等来了看他们在更多人面前秀恩爱的机会。

—-张艺兴居然把吴世勋带来上课了。

要知道，这可是好学生张艺兴啊，上课总是坐在最正中的张艺兴啊，教授眼中最可爱最闪耀每次提问没人回答都必然要救场的张艺兴啊。

以他课上的认真态度，居然会带吴世勋这么个还不确定是不是男朋友身份的...学渣来，真是有够神奇。

也不知道吴世勋怎么软磨硬泡，或者又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招数呢。

我暗戳戳地拽Lilian胳膊，“看到没，看到没，坐Issing后排的那个，就是我们Issing同学的绯闻对象。”

Lilian挑高脖子瞅了半天，“侧脸挺帅啊，话说他们俩怎么不坐一起？前后排也太奇怪了吧...欸这小哥怎么看着蜜汁眼熟？”

不眼熟才怪了，“这就是那位上学期期末我们喝酒那次，把张艺兴公主抱劫走的江湖好汉。”

“呵！”Lilian发出赞赏的一声。

教授走了进来，因为是小班课，环顾一圈就发现教室里多了人。他冲着吴世勋方向，什么都还没问出口，张艺兴倒先发声了，“教授，这是我朋友，对这门课感兴趣，想来听一下。”

…屁咧，吴世勋一个那么计较数据的理工男，对设计课程感兴趣个鬼哦。

不过张艺兴这种傲娇人设果然是不会说“男朋友”什么的，也有可能吴世勋到现在都还没能革命成功，真是太惨太惨，哈哈哈。

整个一节课，我都没什么心思听讲，大部分的眼神心神都用在观察斜前方那两位上了。前半节课两个人都老老实实的，没什么看点，我正要打个无聊的哈欠，就见吴世勋伸出他罪恶的右手摸上了张艺兴的背。

我一个激灵，瞬间也不困了，抬起眼果然看到教授在弯腰摆弄扫描仪。

好你个吴世勋，趁着空挡就开始耍流氓，被我看到了吧嘻嘻。

那只罪恶的手似乎也没干什么特比的，就是在张艺兴的背脊上游移了会儿，但似乎完全没有缩回来的迹象，慢慢地超后脖颈挪。

吴世勋手指修长，也是很好看，却跟张艺兴的好看不是同一种。因为是阶梯教室，即使隔了段距离，我还是看清了他并在一起的食指中指从张艺兴的后颈柱蹭上去的动作。

大概张艺兴再想装作若无其事也不行了。

我们的Issing同学伸了一只手到后面，挥开了吴世勋那只捣乱的爪子。下一秒，我虽然看不到吴世勋脸上的表情，但我觉得他一定笑的很贱很得意，因为他用自己的爪子正正好握住了张艺兴的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左手。

…敢情前面摸来摸去，是在这儿等着呢。

我也没看清他对张艺兴白白嫩嫩的掌心具体做了什么，只看到张同学忍无可忍一般地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说真的，这个眼神，与其说是“警告”，其实那啥的意味更多些…

啥？你不知道那啥是啥？怎么可能，多大人了，“嗔怪”不知道吗？“调情”不会写吗？

所以我要是吴世勋我肯定也心痒痒。

于是（应该是）心痒痒了的吴世勋同学，向后掰了掰人家张同学肩膀，微微起身向前倾，似乎是…对着张艺兴脖子吹了口气……？

然后张艺兴就缩成一团，整个人快缩到椅子下边去了。

呵！吴世勋这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还那啥的登徒子！

“这位同学，”我听见教授的疑惑的声音，“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惊，这才发现刚刚自己围观的太过激动，此时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没问题，不好意思啊教授。”

（七）

“所以那节课上你是为了看他俩站起来的啊？”Lilian很讶异，“我还以为你睡迷糊了自己站起来清醒一下。”

哪能啊，睡迷糊了我一定接着睡下去啊。

“所以这俩现在呢？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到底在没在一起哇？”自从听过我的详细描述，Lilian这姐们现在已经跟我组成了帅哥情感八卦探讨小分队，十分关心张同学吴同学的感情状况。

我沉思起来。

是啊，你说吴郎有情，张郎有意，怎么还没凑合到一块呢？

不应该呀。

根据之前收集到的情报，十有八九是卡在张艺兴这儿了。可是我们Issing同学虽然傲娇，但也不至于傲娇这么久，都到现在了到底在纠结个什么东西啊。

真是皇上不急...那啥急。

我于是决定去唆使吴世勋来场正式表白。

面对我的好心提议，吴·常年欠揍·爱翻白眼·世勋同学回应了个大白眼，还有：“我又不是白痴，你能想到的我当然早就想到了好吗。”

“……”好像揍人，“所以结果呢？”

吴世勋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我，“结果你没看到？老子比你更想早一步过上王子骑士相亲相爱的童话故事好么…”

等等，不是王子公主相亲相爱吗…不对，这不是重点，我不能这么轻易就被带跑偏，“张艺兴明明那么在乎你，你到底以前哪里惹到人家了？”

沉默。好几分钟的沉默。

吴世勋叹了口气，似乎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了很久，最后闷闷出声，“其实也没什么。”

我耐着心等他说下去。

“艺兴原来和我一样是学工程的，但是我知道他根本一点都不喜欢这专业，倒是很喜欢设计，有在偷偷上设计课程，也偷偷在学意大利语。所以…我抢了学院出奖学金他去帝国理工的名额。”

…呃？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个“帝国理工”指的应该是伦敦那个牛逼哄哄的帝国理工？

不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吴世勋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

“然后我又拒了那个名额，申了POLIMI，在确认他已经拿到Marangoni的offer之后。”

“……”

吴世勋拿凉凉的眼神瞥我，“你这是什么表情？”

“…大概应该是，觉得你是真的很欠揍的表情…”

他“切”了一声，“艺兴已经揍过我了。”

“……”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试图左右他人的人生，是件很可恶的事情。

哪怕是出于“爱”“喜欢”“帮助”等等好听的理由，都不能掩盖这种行为本身的可恶面。

更何况，我觉得张艺兴本质上最生气的，还是吴世勋放弃了帝国理工，跟他来了意大利。

明明之前都没有在学意大利语，POLIMI和帝国理工差了也不只一点，吴同学这不只是左右别人的人生了，还顺便把自己的人生搭了进去。

可是...谁又能判定说，这样的选择是不好的呢。

有人愿意因为爱牺牲，有人愿意因为爱成全。

但所有的“牺牲”，“成全”，都是他人附注的定义而已。

“他偷偷画手绘的时候，比对设计稿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很快乐。”两相沉默了一阵，吴世勋突然说。

“我希望他开心。”

“而他开心的时候，我希望我是在他身边的。”

（八）

我于是还是决定辅助吴世勋进行表白。

倒不是说他的言辞有多么打动我…

好啦，我确实被那一番“希望他开心希望我也能在他身边看他开心”的说法打动的不要不要的。

活了二十几年，还没有一个生物对我说过这么煽情兮兮的话呢。

而且本着友好的同学爱，我也希望张艺兴开心。他那么好看，笑起来更加好看，需要得有个专人来守护。

至于要是表白成了，之后怎么管教这位老不爱学意大利语的、还不听话的吴世勋同学，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我伙同了班上的其他几个人，来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约了张艺兴去米兰大教堂，美其名曰为下周课上的“宗教性设计”做灵感累积。

几个人在教堂里转悠好半天，出来之后三三两两说有事先走，最后就只剩我自己跟张艺兴一起傻呆呆地还坐在广场石阶上。

我坐立不安，等了几分钟，终于看到吴世勋按照说好的路线往这边走来了，忙站起身找借口跑路，“哎呀我突然肚子痛，我去个洗手间，你等我哈，别走哈！”

跑着跟吴世勋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特别兴奋，“加油！Fighting！干巴爹！”

吴世勋头也没回眼神也没给，飘过来一句话，“跑远点儿。”

……妈蛋。

我跑啊跑，跑到广场西南角的最边上了，趴在一根柱子后边远远地观望着。视线里看到吴世勋出现的张同学有点意外地站起来，然后背对着这边的吴同学从手里的袋子里掏啊掏，掏啊掏，掏出了两只…

Gelato？

以为会掏出戒指来的我真是太naive了......

张艺兴看了送到手边上的Gelato一眼，默默接过了，于是这俩就开始肩并肩坐在石阶上…吃冰淇淋...

Excuse me吴世勋，你的套路呢？你的招数呢？你的计划呢？你？？？

隔得这么远，也不知道在边吃边聊什么。

眼看着二十分钟快过去了，吴世勋手里的那支已经被啃的差不多，他碰了碰张艺兴，示意对方他已经吃完了，扬起让人很熟悉的有点贱又得意洋洋的笑容，然后对着还不明所以的张艺兴就亲了上去。

！！！

我这一激动捂住了嘴，当下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很是纠结。

有一套，一言不合二话不说三步上篮就啃嘴巴！吴世勋啊你很有一套啊！

再怎么说也不好偷窥人家小两口你侬我侬，我以为这事就这么美好完结了，接下来也就没我啥戏份了，拍了拍手从柱子后面出来准备退场。退场前又往那两人方向瞥了眼，这一瞥吓了一跳，石阶上的两人现下都没了影。

嗯？不就是啃个嘴巴吗？还啃着啃着就发展成抱回家滚床单了吗？

现在的年轻人啊……

我一声慨叹还没出口，就看见张艺兴冲我所在的这个方向大踏步走过来了，表情也看不太清楚，但就步伐来说，应该是不怎么好。吴世勋在他后面，也没立即拦着，只是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跟着。

…什么情况？

我这刚从柱子后面出来，自然是不能再回柱子后面去，只得平行移动了几步，躲在两个大垃圾桶后边。等了一会，便听到走近了的拉扯的声音。

“艺兴。”

“艺兴。”

“艺兴。”

重要的事说三遍吗这是......

第三遍的话音刚落，就没再有声响了。我捏着鼻子从垃圾桶旁边探出头去，看到几步之外的吴世勋很攻地从背后抱住了张同学，露出来的半边脸上有无奈，也有舍不得的温柔，“你好歹再听我说两句话吧。”

“刚刚的道歉，是我觉得一直欠你的。”

“你知道吗，在意大利，每5000人就有一家Gelato，他们保持小规模手工生产，随制作者的个性与心情来更变口味。因此可以说，世界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意大利冰淇淋。”

“我常常在想，你就像每一支独特的Gelato，哪怕看上去味道相同，也有自己的与众不同。”

“我爱你的与众不同。”

张艺兴被他抱在怀里，渐渐地也没有再使力挣扎，很安静地在听。

“我知道你气我替你做决定，更气我放弃伦敦跟你来米兰。可是从我萌生想要跟你在一起的念头后，未来对我来说，就变成了两个人的事情。”

“两个人的事情，就不存在所谓的牺牲。我以前不会做饭啊，但我可以学会。我的意大利语也很烂啊，我也可以学。”

呜呜呜呜纵使我现在听得都快眼泪汪汪了，可还是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一句“你三天两头旷课你学个屁啊”。

“所以跟我在一起，嗯？”

呜呜呜呜这一大堆告白真是太会说了...若不是怕破坏气氛，我真想跳起来高呼“答应他！”“嫁给他！”

张艺兴微低着头，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我缩回脖子，听见他轻声笑了，“可是我不喜欢吃蓝莓味。”

我又探出头去，看见他在吴世勋松松的手臂围成的圈里转了个身，微微抬起头，颊边酒窝深深，像是盛了一杯蜜。

“下次，都买抹茶味道的吧。”

哎哟喂。

果然傲娇的人设连答应个在一起，都答应的这么委婉。

夏初的风轻轻吹过来，米兰大教堂为背景的这一幅恋人拥抱图，看上去太过美好。

除了......

除了还蹲在垃圾桶边脚都麻了还不能出去的我，一个凄凄惨惨悲悲凉凉的...单身狗。

（九）

总的来说，我还是从吴世勋那里学到了一些套路的。

比如想要抓住你喜欢的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抓住了他的胃之后，要以甜品美食等为诱惑，一言不合就啃他的嘴巴。

啃完嘴巴之后，瞅准时机为以前做过的坏事蠢事窝囊事道歉。

道完歉服完软之后，再攻气爆表地来个backhug，说一些甜甜蜜蜜的情话。

比如......

“你就像一支最独特的Gelato。”

“我爱你的与众不同。”

妈的，只可惜我是个女的，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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